文字设计和视觉文化

与 21 位朋友的跨年寄语

从巨大的不确凿中开始的 2020,仍在不确凿中结束了。漫长的一年中,疫情的反复周折以及东西方社会议题的此起彼伏,淋漓尽致地将今日世界的联结与分裂并行展示在我们眼前。许多事发生了,许多事停下了,许多思考也在酝酿。而思想不应当是一座孤岛,因此在准备跨年小结时,编辑 Mira 把提给团队的问题也抛给了 The Type 的新老朋友们:

2020 给你带来影响的理念和思考是什么?
有什么让你受到了启发?

作答的有设计师,有研究者,也有教育者、写作者、艺术与文化的观察者与构建者。感谢他们平日对 The Type 的支持与勉励,也感谢他们从全球不同角落给我们发来认真的回答。这些对工作、生活和社会的感悟,将陪伴我们一起步入新的开始。


Rex Chen

设计师,The Type 主编,伦敦

2020 年让我体会到稳定的社会和生活秩序有多么不堪一击。个体多年来勉强维系起来平稳的生活方式、各种力量努力形成的社会繁荣,都在短短一年内在世界各地而被逐个、深刻地打破了。这一打破不仅关乎日常活动,无法出门上班,下街吃饭,孩子被固定在屏幕前,老人要面对孤独;也关乎心理的防线,我们要被迫要思考彼此的关系、工作的价值、生活的节奏,连社会认知和政治坐标都急需重判。英国政府应对疫情失法,让我在这种压迫的环境中度过了整年。

与公共机构的怯懦和混乱相比,这一年展现出个体的坚韧、互助和创造力对我而言是不断的亮点。无论是突破限制的公民发声、调查、抗争,还是集中出现的资源调动、社区动员、义务工作,都让人感兴奋和欣慰。艺术设计界也不懈怠:迅速组织起的各地远程艺术书展、丰富有趣的线上设计大会、免费的戏剧音乐会观看平台、各类院校专门开放的学生课程和公共讲座、博物馆和画廊组织的虚拟展览,甚至疫情下拍摄的影片等,以及 The Type 团队大家的努力,都让我在这一年动荡的生活中感到安慰,受到启发,看到希望。

Social Distancing

Eric Liu

《字谈字畅》主播,The Type 编辑,东京

对于「不是在机场,就是在去机场的路上」的我来说,2020 魔幻之年尽管改变了行动方式,却丝毫没影响我们在字体排印上的探索、思考和发声。老一辈日本设计师不止一次说过「一款字体的普及总是需要十年的」,而整个字体排印历史的尺度则可达半个世纪直至一个千年。例如在今年的字体赛事中看到的创新作品,其中既有传承神韵的佳作,也不乏疲于模仿的习作,但有了字体排印史的大尺度,就能心平气和对待各种情况,多一些包容也多一些期待。在 W3C《中文排版需求》中,我重点修订了「行首行尾禁则」「行内调整」等在今后几十年对中文排版起到纲领性作用的内容;今年参与的一些系统字体顾问、监修工作,也望对中文读者的日常阅读做出小小的贡献。当然印象最深的还是参与主持全球 ATypI 2020 线上年会,世界各地的文字设计爱好者投入个人宝贵时间、排除万难地全力以赴,让人看到了大会初建时的初心,在焦头烂额的现实世界找回一片纯净天空。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在历史大尺度下,才知脚踏实地的写作发声和实践最为重要。在自媒体泛滥的年代,跳票可以成为一种骄傲,甚至「催更」还能成为付费会员专属权益,但我们从不随波逐流,五年以来隔周二播出一期「字谈字畅」播客、两年以来每月一期 The Type 会刊,都从未被各种杂音打乱过脚步。与其说是在锻炼耐力,更应该说这本身就是我们的一种态度。在不断重复的历史长河中,非典新冠都只会是小小花絮,最令人畏惧的其实是停止思考。翻年历,无非只是轻松的一个小动作而已。

ATypI 2020 All Over

Mira Ying

平面设计师,译者,The Type 编辑,上海

有位热爱天文学的朋友曾对我说,人类最宝贵的就是提问,没有回答,只是提问。今年我时常提醒自己这句话。疫情恐慌中,人们渴望回答和承诺;地缘政治角力中,人们追逐预言和指引;消费狂潮中,人们顺从夸大其词而斩钉截铁的营销话术;社会矛盾中,复杂诉求被碎片式的媒介简化成单薄的符号,以便站队。我自己也常渴望确凿的回答,当思考创作者该如何介入公共讨论时,总想寻找某种有效的表达或行为方案,但事实上,无论哪种表达最终都会被话语权市场挪用、收编、消费和稀释。而在整体矛盾加速的今年,这种周期变得更短,暴露得更彻底。

今年读的 Thomas Mullaney 教授的《中文打字机》,其研究主轴就是文字技术革新者们设置题面(puzzle)的路径,而非最后「胜出」的方案。这启发我联想到自己也应该更关注「设题」思路,改变提问方式:创作者该如何建立起内在的生产机制,能源源不断地为公共讨论提供新的语汇?无论是美学的、文学的、技术的还是行为的语汇,其目的不在于解答,而在于触发,在有限的注意力资源下让尚未被稀释的讨论持续更久,这恰恰关系到改变能来临得多快。驱动这种机制的燃料,是人必须深入到社会的细枝末节和繁杂关系中,摆脱认知上的懒惰和洁癖,接受无法盖棺定论提纲挈领的「杂乱历史」(Martha Scotford),也接受非线性的历史观。未来或许的确被取消了(Mark Fisher),然而在非线性叙事中,未来、历史和现在呈交错关系,新旧语汇的定义是模糊多变的、可被循环利用和拼贴的,也因此是无穷的。

© Aggie Toppins

厉致谦

多领域研究与设计者,The Type 成员,三言(3type)联合创始人,上海

因为疫情的关系,在家办公、灵活就业开始变得「普遍」和「正常」起来。对于我来说,我早就以这样的方式工作快十年了。连很多大公司和机构也采用了这样的协作方式。很多人开始重新审视工作与生活的关系,开始思考生命与时间的价值。「十五分钟生活圈」概念兴起,越来越多的人向往摆脱缺乏创造力的工具性工作,无疑是新冠病毒带给人类最好的启示。

今年我在字体研究中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加上一个机缘,让我有可能在明年参与一件艺术作品的创作,名字暂定叫「两个祖先」。两个祖先是谁?一个是仓颉,一个是古登堡。这两个祖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共同塑造出了今天我们阅读的中文字体。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一个发明了用笔书写的汉字;一个发明的技术,让近代中国进入了金属活字时代,并将中文金属活字的技术规范与限制遗留给了数字字体时代。我们今天的中文字体设计工作,与中国第一代字体设计师们在纸上的工作并没有本质的区别。两个祖先的后人今天都在,看似相似的特征下,却蕴藏着不同的 DNA,我们可以如此加以命名——书写逻辑与活字逻辑。

© 厉致谦

谭沛然

平面与交互设计师,The Type 编辑,西雅图

第一个对我影响颇深的理念是技术政治(Technopolitics),先是去年通过 《鲸鱼与核反应堆》接触到的,它指明了设计中蕴含的政治潜能,以及它具体怎样充当了意识形态载体;而今年研读到的《加利福尼亚意识形态》可谓前者思路的硅谷细化版本,也帮助从事科技行业的我反思日常的设计操作。第二个给我带来冲击的是今年接触到的建筑写作。科林米娜的《X 射线建筑》里揭示的建筑形式与医疗的关系,以及字里行间流露的福柯式生命政治视角,简直是百分百呼应疫情下的社情百态。而在更广的社会层面上,我至今仍在回味塔夫里在《建筑学的理论与历史》中对「操作性批评」的反驳,他破除了很多设计媒体表现出的自我陶醉和粉饰太平,也对我今年的设计写作影响最大。

很多流行的观点试图把设计定义成其他东西的化身乃至衍生品(如「解决问题」「创作」「策展」等)。但接触上述理念和著作后,我发觉设计仍然首先是一种造形的手艺,也就必须面对形式,它是连接设计与其他概念和领域的原点和桥梁。我甚至开始怀疑,二战后欧美社会建立设计职业合理性的过程,正是建立设计形式的审美自律性(autonomy)的过程。我曾一直在问自己怎样才能达到 praxis,即「知行合一」,但觉得它跟我实际的设计思考总有隔阂,如果没有 2020 的新冠疫情和它激起的动荡和抗争,我可能也不会被心酸、愤怒和无力感推动着开始跨越这层隔阂。希望自己能在新的一年里保持这样的动力继续求索,正如 Eric 说的:「我们跑的是马拉松,不是百米冲刺」。

Beatriz Colomina, X-Ray Architecture, Lars Müller Publishers

唐煜

阿科米星建筑、那行文化合伙人,上海

我认为将来的世界是个混合的数字孪生世界,当下世界的状态均为过度状态。这有两个层面。第一层面是:这个未来世界,为了在人类感知上实现现实与虚拟的「一致性」,它会以复刻线下模式而存在,同时更会利用虚拟技术强化复刻的虚拟空间。第个二层面是反过来的:利用扩展现实技术在现实世界中投射第一层面内的感知。最终人们不得不接受一个「没有现实」的现实,即一个没有虚实泾渭分明的混合现实。

基于这个想法,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间(事实上早在互联网产生那一刻已经开始),人类和各种机器,都在越来越快地搬运各种数据到这个孪生世界。今年的疫情则加速了这个状况。而建筑师则需要思考的是这种「混合孪生」的空间需求极其演变。之前我们所研究的「新零售」只是其中一环。

Elon Musk 和增田宗昭给我比较大的启发。他们俩虽然领域不同,而且一个代表未来,一个代表当下和传统,但是他们都是会为了实现一些「不可能的任务」,而耐心地采用中长期、多层面的战略,例如特斯拉之于 SpaceX,以及茑屋之于 CCC。

© Space X

套套卢(卢涛)

平面设计师,杭州

启示:从负能力到反脆弱。

先说「反脆弱」(Anti-fragile),这个词是纳西姆·塔勒布的一本书名,也是从《黑天鹅》以来他的思考延续,当然「黑天鹅」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常用词,比如 2020 就是一只黑天鹅。2020 的不确定性往往让我们猜想这是另一个 1914?还是 1933?或者 1968?捉急……

在疫情期间我听到了「负能力」(negative capability)这个说法,这是载于济慈的一封信中,指的是一个人身处不确定、神秘、疑惑之中,却并不着急寻求事实和理由。或者说不 judge,万维钢老师用了一个更高级的对应词叫「诛心」,我们往往站在一个道德(民主/现代)高地怒斥:「其心可诛」。在湍流的新冠、选票面前,任何捉急的 judge 都显得刻舟求剑了,所以回到设计而言只要具有时代气息就好,千万不要锚定什么(历史/流派/风格)。

在面对不确定性时,塔勒布告诉我们要勇于拥抱不确定性——因为越是在一方面冒险,就越是会回馈到其他方面的稳定性。这是一种免疫。不确定性的时间窗口是多么的珍贵,一个人的二十到三十岁,新文化运动兼容并包的初期。一旦确定了,只剩下房贷或革命了。

借用塔勒布式的反脆弱养生法,所以我们最好:
A.偶尔搬重物或倒立
B.从甲地到乙地时常变换路线或交通方式
C.每周饿一到两顿

© hackrnoon @vakils

郑初阳

多文字研究与设计师,杭州

最大的思考首先是认识到事情不是简单联系,而是复杂交织在一起的。但我们的思维却是需要有一个航标才能进行思考,再而进行设计创作。比如说,设计这个词不能独立存在,而是需要有一个承载的主体,人无法思维一个没有主体的设计。所以我们的思维就是一种标定主体的方式,而标定主体恰恰需要明确,这样就需要划清事物的边界,某种意义上,是一种简单划分,而无法表述复杂。其次,在这个基础上,人们会发现其实第一步就走错了,在定义事物的同时,已经是一种虚无主义,好比我们的电脑系统里有一个快捷方式,但此快捷方式却不指向任何实际的文件,那么基于此快捷方式所参与的任何设计,也是空无一物的。

我从《利玛窦中国札记》一书受到启发。几百年前的中国,我们从今天看,又近又远。而看利玛窦也是,有时候觉得他像今天的一些中国人一样。

©The Trustees of the British Museum

张弥迪

文字与书籍设计师,聿书堂创始人,杭州

米拉问我,此一年将尽,有何感想?思来想去,不知从何说起,这一年来心境变得悲观了一些,不愿多说。生活需要继续,要勇往直前,正所谓「凡心所向,素履以往。生如逆旅,一苇以航」。这不是鸡汤,这是鸡血。

说回正题,作为一个设计师,在今年七月参与「今日重读《今日文字设计》」活动的过程中,让我对文字设计(typography,或称字体排印)有了更深一步的学习和理解,更加坚定地相信赫尔穆特·施密德所说的「我们需要能够符合时代气息的字体,但是首先需要设计师们优雅而庄重地使用字体。」这让我的设计理念变得更加保守,这样好像显得不够高明,尤其是在这个大谈创新的时代。

我讨厌随波逐流地追随或模仿当下的流行风格,做设计好比厨师做菜,我想虽不能保证色香味俱全,起码要做到营养健康,而不是做那些看似好吃、吃起来也过瘾、但是对身体有害的垃圾食品。可是有时发现我自己也会喜欢吃这种垃圾食品,不知不觉陷入自己讨厌的境地,当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我变得更加悲观。虽然悲观,但是依然向前。

© 张弥迪

应永会

平面与字体设计师,宁波

2020 是特殊的一年,永远值得纪念的一年。我作为普通设计工作者也得到了一些新的思考。首先上半年的封停使得我有更多的时间和家人呆在一起,一起分享生活的喜怒哀乐。2020 对很多朋友来说改变了很多,但是对我来说没有太大的改变,本身我一直是居家工作,而且今年是我开始设计新字体最多的一年,目前有四款新字在设计中,为什么会一下子要设计这么多?还是要感谢这不平常的一年,让我有更多时间思考字体的一些问题,也悟出了很多关于字体的新考虑,所以趁着还能设计字体就多做一些试试。

© 应永会

陈嵘

上海视觉艺术学院副教授,上海

2020 年是前所未有的一年。年初疫情的肆虐,数周乃至数月闭户宅家,彻头彻尾的改变了所有中国人的生活方式。物质生活已经极度丰富的上海,除了那些所谓的网红奶茶和球鞋,居然看到了居民紧急出动清早排长队,在药店门口等候购买口罩。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天,而超市食品货柜空空如也的场面,还的确是带来了丝丝的恐慌。现代城市是如此的脆弱。

从我个人来说,开始的几天,几乎全天候 24 小时与家人一起生活、学习、工作和消磨业余时光的经验,也是前所未有的,也许未来都不会再有,至少期待未来不会因全国性、全球性灾害而如此。旁观着女儿在家看电视学习、看 pad 上课的同时,自己也不得不打开电脑摄像头,进行我自己的设计教学。说实话,真的是从未经历过的方式,给带来了教学的极大难度,尤其是一些小组合作和需要田野调查的内容。我个人一直推崇设计教学应该面对面的互相沟通,线上教学缺乏的细节方式,犹如隔靴搔痒。然而,另一方面我也享受了各种线上工作的最大红利,至少可以省去大量为了会议的移动时间。出乎意料的是,线上会议大多议题明确,节奏快速,简洁有效,省略了不少冗余的废话。

虽然目前中国的防疫工作取得卓越成效,已经回复到了线下正常的教学和学习状态。然而,沟通、记录、学习方式的转变,是媒介的转变,必将为依附媒介的设计行为带来更多挑战和可能性。不管喜欢与否,即便疫情不在,我想未来我们也依旧会不断地开发线上工作、教学、设计的可能性。

© 陈嵘

吴祎萌

设计师,书籍艺术家,Studio Wu 创始人,柏林

2020 最大的启发之一:社交隔离和封锁并不能锁住创造潜能。多亏疫情我才克服了镜头前的胆怯,开始给北师大珠海校区的三个设计班录制 vlog。当时中国境内封锁,我没法离开柏林阴沉的冬天而跑到美丽的海滨城市,还挺失望呢,但所有德国的老师用了两周将所有课程转换成数字课件,倒也是很好的机会向学生展示柏林丰富的设计文化。除了在 Zoom 放幻灯片讲课,我也到街上拍摄了各种海报艺术,拜访了设计师朋友和他们的工作室等。学生们看到这些来自远方的视觉灵感都十分感激。而给他们的任务是为自己的家庭创作视觉形象,这也是让他们在居家期间与家人增进了解的机会。尽管线上学习不容易,同学们都交出了很棒的成果,他们在作业展示中还拍摄了自己的家庭环境,也是锦上添花。

之二:无法旅行并不意味着不能在(白日)梦里畅游。欧洲至今仍在封锁中,今年是不可能出远门了,不过我学会了享受头脑中的旅行。我和中国的伙伴们在合作一个有趣的项目,是为荆凡的儿童小说《遥远的彩虹班》做插画,书中讲述了开普敦一个中国小男孩的移民故事。做研究时我从图书馆借了大量关于南非的杂志书籍:当地特色动植物、旅游手册、传统民间艺术等等……这些材料加上作者生动的文本,都为创作注入了灵感。项目快结束时,我居然有一晚梦见了在开普敦的旅游区和贫民窟之间穿行,在这个散发着粉金色光的城市里行走。越是禁锢在真实世界中,想象力就越是天马行空,这是给人类真正的馈赠。

《遥远的彩虹班》插画,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

Joy Chen

设计师,The Type 撰稿人,北京

今年最大的感受是用于创作的时间其实很短。疫情期间虽然有很多时间呆在家里,但除去做饭、吃饭、睡觉、和家人相处的时间,还要外出社交、运动,留给创作的时间就不多了。这种紧迫感带来心理上的压力——假如没有产出就很焦虑,但另一方面也推着我去思考,生活中真正带给我满足感的东西是什么,创作中我想表达的到底是什么,还有就是「做了这个,然后呢?」会逼自己去想深一层,再推进一点。带着这样的心情,今年完成了一本独立出版物,翻译了一本书,参加了一些艺术市集。

项飚的《跨越边界的社区》感觉对我挺有启发的。我们在独立出版物中也研究了北京一个城中村的历史,看到书中「浙江村」的发展变迁就觉得熟悉又深刻,提供了认识城市变化动因的更多元视角,行政力量、土地政策、人口流动等。我虽然不是人类学者或社会学家,但在日常设计工作中会面对用户,我会想起他参与式的研究过程,把研究对象作为平等的对象,用他们的话来表达他们的处境,而不是观察者自己的总结发言。此外还有关注到上海的 51 人项目,收集了一系列小册子来看,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虽然今年接触的项目都挺杂的,但无形中也会互相呼应,看过的书、听的播客网课、认识的朋友之间会有意想不到的联系,还挺奇妙的。新的一年要开始了,我最大的愿望是不断学习,也在积极思考自己的下一个项目会是什么,既紧张又期待。

© Joy & Josh

Richor

平面设计师,The Type 撰稿人,东京

说来惭愧,回想起来 2020 年并没有读很多书,倒是花了很多时间在耍游戏上,《动物之森》首当其冲,游戏里温馨可爱的日常给略显晦暗的上半年带来了相当多的快乐。如果说闲暇时的读书观影是为了体验平日里一蔬一饭之外的英雄梦想,那么今年在我们的日常被不可抗力剥夺了之后,或许反而才开始怀念那些每日早出晚归、却能自由呼吸新鲜空气的寻常日子。于是很多人开始在虚拟空间里寻求一份珍贵的日常感,我也不例外。习惯了无人岛的生活之后很快大家就淡忘了,真的生活又何尝不是。梦想和日常,都要时常想起才好。

心系组织的岛民

贺荣凯

大气设计事务所创意指导,上海

2025 大阪世博会的标志今年公布了。疫情中间看到这么个变异病毒一样的设计,还蛮应景的。可能因为这个设计第一眼并不讨喜,很多人都在吐槽。我觉得挺受启发的是,设计本来就不是为了让每个人都喜欢而做的。

想到之前 1970 的大阪世博会的太阳之塔也是很魔性。即使在这种规模的官方活动上,日本有时也可以做一些很特别的东西出来。最近和一个客户聊天,聊到日本可以把传统文化发展出新东西,但是中国文化就很容易做得老套。我猜有个原因是日本对设计和文化的包容度或许比较高(实际上没在日本工作过,并不了解)。其实我们身边并不缺少有才华的人,但如果没有一个包容的气氛,即使真的做出来一点突破,我们也会把它按回去。久而久之大家也不愿意去突破了,因为尝试的机会成本太高了,安全保守就成为了习惯。设计师可能需要独断一点,大家也可以放松一点。众口难调,过分强调安全就意味着平庸。

虞琼洁

非白工作室艺术指导,杭州

2020 年,因为疫情,我相信每个人的心态都有所变化,我也是。面对不确定性为常态的未来,「保守」和「稳妥」是自己心态上增加的新词汇。因为今年的特殊,也一直在思考在问自己一个问题:作为设计师,设计的意义是什么?设计为我们的社会和生活该带来什么?

最近在看 Victor Papanek 著作《为真实的世界设计》,Papanek 的观点是将设计放置在整个社会远景中,要为多数人的需求服务,要为人类与环境的未来发展服务。他首次提出了设计伦理的概念,设计与社会责任,生态环境,思维方式间的勾连。Papanek 倡导对社会生态负责的设计理念对我有比较大的影响。尤其是2020 年疫情后的我们,作为设计师,我们是该有些反思:设计师不该为了赚快钱而不惜以环境或社会利益为代价。书中最后一个章节:为生存而设计并通过设计生存。在欧美国家的一些设计师和群体意识到设计在社会和地缘政治上的必然性已经越来越紧迫了,他们也为之做出了很多努力。这是今年我特别有的强烈的想法和思考。

© 虞琼洁

苏菲

香蕉鱼书店创始人,Unfold 上海艺术书展策展人,上海

带来最大影响的理念和思考:跳出自己的舒适区,以及克服日常的工作 routine 的平凡,收获的终将是反抗平庸的胜利。

受到谁的启发:John Cage 和 Brian Eno 的音乐作品及两位艺术家的人格魅力;Lawrence Weiner 的作品;Dick Higgins 和他的 Something Else Press 独立出版社的故事;Fluxus 激浪派运动。

「特别是蓝色字那部分」

晓南

万花筒书店创始人,沈阳

回顾 2020 年,今年年初我们共同经历过了实体门店需要暂时关闭的艰难日子,但我们利用这段时间来建立了网上商城。线上和线下已经趋于稳定的今天,闲暇时间我思考最多的问题就是去构想书店未来的经营模式还可以做些什么新的内容。除了常规的书籍售卖,分享活动和展览之外,其实我觉得书店还可以玩出更多的花样,打破传统书店的框架,才能看得见长远的未来,而我又是一个喜欢尝试新事物的人,所以在明年的计划中我给自己了增加了一些新的挑战。最近我们一直做着手准备万花筒会新增加的一个板块内容,暂时先保密,希望到时候会给大家带来一点惊喜。

© 万花筒书店

周安迪

设计师,Telos 梯出版工作室主理人,上海

2020 年对我个人来说是发生了很多改变的一年。工作室从一个人变成了三个人,从居家办公变成了在工作室办公,然后又开了书店,为各种琐事所拖累,异常忙碌。下半年我一直在对自己念的一句话是,糟糕的计划好过没有计划,糟糕的决定好过不做决定。许多事情,作为普通人的我们真的没法在变量无数、又数值不定的情况下找出最优解。我最近开始变得好些,不容易判断的时候,找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选项就可以了。完成比完美更重要。可能这话从我这个今年不断拖稿的人嘴中说出十分反讽,但这是我最近的口头禅,对我帮助很大。

2021 在各种方面可能都是更好的一年。但可能 2020 是适合我的一年,因为孤立与隔离成为常态,宅在家也不再让人现充焦虑。我们都是幸存者,好好迎接 2021 吧。

© Telos Books

傅适野

媒体人,《随机波动》播客主播,北京

我最近在读 Margot Livesey 的 The Hidden Machinery: Essays on Writing,她是作家,也是极富盛名的爱荷华写作工作坊项目的老师。相比其他文学评论,这本书更像是一本文学爱好者的写作手册。它的启示在于从读者和写作者的双重视角,揭开了小说创作中的一些隐秘机杼。这样的揭示有两层含义,一是它指出了每一位作家——即便有些看上去才华横溢、毫不费力的作者,在自己的文本上都着实下了一番苦工。二是它指出了作家本人的经历和 ta 创作之间密切的关联。我们常常会说,阅读小说是走进一个虚构的、充满想象力的空间。在这样的空间中,想象力有绝对的主权。而 Margot Livesey 却在书中告诉我们,一个作家的所思所想所建构,无法完全脱离 ta 的生活经历和体验,而虚构的能力就在于 ta 如何驾驭文字,如何发挥想象力将自己的经历和感受以改头换面的形式,呈现在虚构之中。或许这也是今年对我影响很大的另一位作家费兰特所说的,在虚构中追求真实,通过虚构之虚构达到真实。所以从这个角度看,文学确实是一种「骗术」,作家也确实如林棹所说,在像「骗子」一样写作。

btr

作家,译者,当代艺术评论人,上海
今年最大的思考是:虽然新冠的确改变了我们的生活但我们的生活也没什么了不起完全可以换一种方式活活看呀。比如新冠后觉得骑车更卫生就时隔 14 年后重新开始骑单车(原来有些技能可以不使用仍旧不退化)。比如新冠后觉得在 Google Maps 上旅行也不错(省钱省力沿着河道走也可以随便跳到桥上)。比如新冠后多露天活动活动也不错(哪怕像今天台风一样的寒潮天都很有乐趣——看见一些树叶绕着一把散架的伞转着圈甚至还越飞越高像自然界的什么神秘仪式)。总之如果世界随时会变,我们完全可以更加轻松一些,多看看多试试新东西。

© btr | 意思意思

——恰好是 21 位朋友发来了回答,希望这些回答也能带给你力量跃入 2021 年。你在过去一年里又有怎样的心得?欢迎留言与大家分享。


顺便看看 2020 年 The Type 做了哪些事:

我们的播客《字谈字畅》迎来了五周年,依旧每隔周二更新不跳票,共播出时长共计 1,975 分钟的 26 期节目(总 141 期),会刊中的播客拓展阅读超过了 150 页。在五周年的直播活动上,我们对往期所有节目做了一次详细的梳理和推荐。此外我们也结合收听率和自己的偏爱,任性选出了值得反复听的年度推荐:

  1. 126 Kerning Panic·字谈字串(九)名名之中
    与「重返初心」的友台客串,字体排印也能如此硬核!
  2. 136 五周年特别节目
    五年那么多节目开从何处听起?主播为你精选介绍,导航指引
  3. 135 显明解行号号珍
    以西文点制看中文字号,有趣的对比与反思
  4. 139 三个人加起来都没看完的 ATypI
    全球文字设计界开线上大爬梯是什么体验

我们全程参与报道了 ATypI 2020 国际文字设计大会。ATypI 首次举办五天 24 小时不间断的线上全球会议,内容超前丰富。虽然演讲视频还未公布,但通过我们的每日简报、播客访谈和会刊特稿,即可了解大会亮点和全球文字设计领域的最新研究。

世事难料,我们也有很多没做完的事情。例如 TypeTour 旅行计划再次泡汤,一些翻译和出版计划延长了筹备时间,但这也意味已经有许多值得期待的项目已经在 2021 展开,希望能够在新的一年从容呈现给大家。

如果你在今年刚刚认识 The Type ……

感谢你的关注!如你所见,我们是一群以设计师为身份之一的研究者和写作者,从文字设计出发,将观察和批评的视角延伸至平面、艺术、技术、社会等广泛领域。如果想学习字体排印知识,可以收听我们免费的播客节目《字谈字畅》;如果想阅读我们的研究与写作,可以成为我们的会员。你也可以通过邮件 [email protected] 与我们沟通。

最后,愿 2021 年少一些波折,让我们有更多机会在线下见面。祝新年平安、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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